悬在心头的铡刀终于落定。
那三封一样的报丧信,原来埋下的是这份答案。
杜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需要向嬢嬢证明她就是她自己,她就是眉眉儿。
她的证词一片空白。
邓菊英拉着她的手,走到嬢嬢面前,用对孩子说话的语气,一个劲儿地引导后者,没有直接点出答案。再想想,再看看,仔细看看,像谁?很像的,小姐,见着人总该记起来了吧?
一场临时大考突然袭击。
嬢嬢满脸紧张,戴上老花镜,仔细把脸嫩的小姑娘辨认一番,面孔上的不安逐渐变成难为情。越想不起来,越是难为情。
心太软的人,连使对方期待落空都认为自己要兜后果。
杜蘅压制情绪,轻声说:“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两个没关系。
一个给嬢嬢,一个给自己。
暂时哄一哄心里那个不被亲人相认,伤心流泪的小女孩。
满屋是肉汤的鲜香,光闻着就很温馨。邓嬢嬢连忙张罗,招待他们坐,都坐,别站着说话。又把十二瓦的小电扇拿出来,问他们热不热。
杜蘅不时去看,嬢嬢在边上,没了往年当家主母的闲淡,肢体只剩紧张,不知道该拿两个陌生客人怎么办。
连杜蘅这个名字,对嬢嬢而言也是新的。
“你也姓杜?”
“嗯。”
“蛮好。”
老人家松弛一笑,眼底如婴儿般纯净,满脸的识趣,知好歹,看人的样子很和蔼。就算发生过一场窘迫辨认,也不妨碍。
整个世界对她而言一直是新的。
面前的孙女也是新的。
新成个陌生人。
“吃不吃红薯干?”
“好,谢谢嬢嬢。”
“不谢,我给你拿啊。”
嬢嬢高兴起身,跛几步,裤管一晃一荡走到挂着领袖像的桌子前,“你们年轻人牙口好,吃得动。”
走路比以前利落许多。
也许因为杜家老宅的围墙不存在,天大地大,腿脚反而争气了。
这间屋子一眼看得完。
处处有节俭的痕迹。
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单一间的卧房,门玻璃后挂一排布帘子,花格子布,大概是哪件旧衣上裁下来的。
杜蘅面前是张小饭桌,四张椅子谁和谁都没有血缘关系,各有各的面貌。
刚才陈顺坐下,长手长脚无处安放的一幕,使这个桌子变得比它本来面目更小许多。
这会儿他在厨房帮忙。
在瘦小的邓菊英面前,在几乎只够两人并排站的小厨房里,陈顺简直为自己的高大健壮感到惭愧。他一个人,就快把厨房塞了个满当。
炉子边上放着一碗咸菜疙瘩,还有吃剩的半块腐乳。对客的招待越是丰盛,越让他过意不去,袖子一迭,只管把活包揽上身。
“我来。”
“没事。”
他嗓音浑厚,一步一来回,正在说柴不够的话他去院子里劈些,稀煤大可以放着,这阵子捏煤球的活儿留给他做。
邓菊英一愣一愣的,跟在他身后,道歉似的道谢。
“尝尝看,很甜。”
哪怕几条红薯干,精细大半生的嬢嬢还是用干净帕子包好。
杜蘅还不知道在北京红薯比较难买,一来货,粮店就排老长的队,所以这是家里最拿得出手的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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