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睦曾对我说:「你呀,就是少根筋,总是把别人的恶意当成善意全盘接受。」
那时爸爸刚娶了新的妻子,我喊她二妈,二妈带着仍在唸大学的妹妹搬了进来,家里的房间不够,后来爸爸让我暂住在两条马路后的萧睦家。直至升上中学,爸爸买了所新房子,才把我接回去跟他们一起住。
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產,二妈对我一直很好,常常买蜡笔﹑水彩﹑素描铅笔给我,我自然喜欢她。我和阿姨不熟稔,但她已经是大人了,不可能和我挤一个房间。我对萧睦说,我很庆幸自己主动让出房间,爸爸也夸我懂事呢。萧睦听后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八岁生日时,萧睦为我装上了他特製的天线,替我分辨他人的善恶。
随着萧睦的离开,天线也消失了。
因此,两天后我将会被拐到「鬼幕」举行婚礼。
***
深沉的绿色池水下,橙红色的鱼成群嬉戏,十分热闹。
游客在回廊里熙来攘往,只有桐心和我在过去数小时都不曾动过。游人大概把我当成是行动艺术家,匆匆一瞥后便不再在意。桐心抱着旁边的柱子,不知在睡觉还是远眺。
往好的方面想,我前往「鬼幕」应该更容易打听到萧睦的消息。
可是,进了「鬼幕」,我还能回到阳间吗?欧阳红渡说这不是一般的冥婚。一般的冥婚都是死者的亲友在阳间举办的,但这个是由地府中的鬼魂发起的冥婚,谁收到了红封包﹑看过里面的生辰八字,谁就是新娘。
我平白无故的怎么能嫁给廖乐映的未婚夫?而且还是嫁往地府?
我只是想见萧睦一面。倘若这件事被萧睦知道了,他会怎么说我?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为了再见到萧睦,我找了灵媒﹑加入奇画社,毕业后也没找过工作,反而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重新练习画画,还跑到杭州敲锣打鼓地找他。
也许他不出现,是真的不想见到我。
「嘿,北面有个孔雀园,你要去看看吗?」
我望向桐心。我知道他想安慰我,才待在这里一直陪着我。
欧阳红渡把一切都告诉我后,就回到房间着手准备寻找萧睦的阴阳术。欧阳家似乎在魏庐里长期订了一间客房,欧阳红渡在杭州逗留期间,就住在那里。
「不,我在这里就好。」
桐心「哦」了一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这期间我一直盯着牠不放。
牠对我眨了眨眼睛,问:
「我的脸上有什么?」
我看牠看得出神,牠肯定是误会了。
「没有。」
如果两天后我将一去不復返,我得好好把握时间。
「我可以替你画幅画吗?」
桐心一愣。
「你还有心情画画?」
我露出一个苦笑。
九年前,我因为萧睦而放弃我出生以来最大的兴趣——画画;九年后,我又因为萧睦而重拾画笔。
出乎意料的是,现在画画的过程能令我感到心境平静,跟以前只注重成品画得像不像实物或真人是不同的。
我现在想画画。大概只有用墨水勾勒出像牠那样的可爱面孔才能够平伏我内心的巨大不安。
「你是我在杭州认识的朋友之一,能让我画幅画留为纪念吗?」
「我是你的朋友?」
桐心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牠刚刚听到的话。
牠沉默了一会,又说:
「喂,该不会是因为那个什么奇画吧?我可不是普通的鬼魂,我是欧阳家的大式神。你拿着那张破画是威胁不到我的。」
破画?换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种话一定觉得深深地被冒犯了。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久违地重新苦练绘画后,我明白到自己的技艺当有许多不足。也许我自认为佳作的作品真的会被人视作一张破画。
但我的奇画不是为了获得他人的称讚才画出来的。
「我不会用奇画社的工具作画,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写生。」我取出私人用的笔记本和普通的墨水笔。
「那好吧。」桐心似乎终于卸下心防。
牠继续抱着木柱子,说:「记得把我画得可爱一点。」
「要像熊猫那样加个黑眼圈吗?」
「熊猫哪里够我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桐心有点懊恼地搔了搔鼻子,道:
「我有说错吗?」
我笑着翻开笔记本,拆开墨水笔的盖子。
这本专门练习画萧睦的肖像画的笔记本终于多了一位主角。
先从牠毛茸茸﹑看起来很松软的耳朵开始。
仔细一看,牠耳朵的形状有点像菠萝包。
桐心的脸贴着柱子,偶尔眨眨眼。我听着池中鱼游动的声音﹑风拂过周遭树木的声音,平时几乎微不可闻,此刻却变得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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