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事情的结果,在一段过程中还会不会有所作为?
若明知徒劳,还该不该做当下的选择?
但历史就是这样,人不是上帝,永远无法由终点回望,连生命的下一秒也无法预知,只能投入当下的选择,这算是一种积极还是一种可悲?
穿过营房屋顶,他跃出围墙,轻巧无声,抛弃身后暗影投入霓虹,心里想着一些问题,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去想,也没有结论。
过去的他从不被念头裹缠,没有缚缠就毋需松绑,应该回到过去才对,军队思想教育在于服从信仰,进而建立大范围的规范与秩序,两者正是文明的磐石。
但却屏弃不掉深雾中那双眼睛,不是夜雾,是枪弹的火药烟尘,灰白白的。
高楼天台,退一步深渊绝壁,风冷人僵直,那双眼睛临在墙边好像有什么正在内里激烈冲突,死,还是生?一个年轻生命即便做好觉悟事到临头也需要勇气,但她的眼里却解读出怜悯,怜悯谁?自身还是他者?
她与他,在千分之一秒钟专注地互望着,也许都想解读对方,他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一种就要被解构的不安。
千钧一刻,他开枪了,手比心快,将心上尘埃拭净,重新成为一面最光洁的镜子,将那双看不懂的眼睛完全反射出去,将所有该想的不该想的麻木不仁的罪恶混乱的全都扫射摧毁,猩红散溅,雾成一片血海,女孩在子弹冲击之下手脚颠颠踬踬跳起死亡之舞。
她是不是也穿着一双红鞋?
女孩的脸,他一震,那是藤美的脸,急忙低头,想停,手指仍坚定地扣动扳机,有自身意志停不下来。
最后,一切炸毁,身体残碎,灵魂消亡,都成为废墟。
他轰然而醒,冷汗瞬间冲上皮肤随即给冷空气凝缩,高轨浮车进站,正播报站名,「美术馆站」,清晰规范的女音毫无波澜。
数秒钟?数分钟?
他竟一迷失神,跌入睡神陷阱。
城市中心,姜狩抬头而望,恢弘而立体的光柱射向天际,一个巨大且形貌怪异的影像在八十五层楼厦前缓缓飞舞、飘荡,美术馆最新展览,「新天使」,影像旁并着数行字。
「我的双翼已展翅待飞,
我却徘徊不前。
假如我再不决定,
我的好运将一去不回。 」
玻璃电梯穿透笔触忧伤的天使虚影扶摇而上,几何拼凑,望出去,整个第五区被天使翅膀笼上一层光雾,光影游游移移,眼前一片霓虹饱和色彩犹如海市蜃楼。
他下意识扫视电梯内部,不再有上次那样的巧合。
距离上次碰面,又是十五日,依旧是她传讯息过来,下次放假,能不能碰面?
还约在第一次见面的美术馆。
她说过她喜欢搭这座高速玻璃电梯。
电梯上升,脏器悬挂而起,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放不落,不能自控,纷乱的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开始期待一切假象都爆裂后的松解,烈焰浓烟后崩塌的废墟,悬在未知里最是难熬,尘埃落定后也许就能放下了,放下,放下罪疚。
但根本放不下的,世间再没有她所能负担的赎罪卷,只能从今往后一遍遍告念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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